第三十三章 武林
這種陪襯的可能性,說的越多,可能性就越大。
“朕明言了,這番評價,跟他本人到底知不知兵,懂不懂財略,跟彼時的一些想法幼稚不幼稚,包括彼時用陳東和那些太學生來圍攻宮廷的做法是不是有悖逆之嫌疑,統(tǒng)統(tǒng)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趙玖言語凜然,負手言語不停。“因為那個時候,全天下自上而下,毫無氣節(jié),李相公負望而起,根本是順天景命,根本就是國家養(yǎng)士百年,給士大夫存下的那股氣應(yīng)時化身。”
“當然……肯定要有當然了,”趙玖自己笑了一笑,方才繼續(xù)言語下去。“李公終究缺乏軍略、財略,但這不怪他,因為他本就是來帶著讀書人頂住這口氣的,他所受天命就是那回事,而讀書人本就是該頂上一口氣后乏力的……所以他才是一時之楷模,而非長久之中流砥柱……天下事沒有只靠著讀書人成事的!那么張卿,你知道繼李相公之后,成一時之楷模,為一時之砥柱的都是誰嗎?”
張九成面色慘白,他已經(jīng)想到了答案,也明白趙官家為何要忽然離開原本討論的那個問題,從李綱開始了。
“李綱之側(cè)后,依次站出來,為天下楷模,為國家砥柱的到底是什么人?”趙玖的語調(diào)愈發(fā)上揚不止,好像這輩子就沒有像今日這般語氣激烈、堅定過一般。
“是半生廝混,官場上的名聲爛到極致,快七十歲才登上州郡之位,然后卻又背著鍋、負著稻草,躺在驢車上去收復(fù)東京的宗澤宗忠武!
“是因為彈劾李綱不懂軍事而落到改名逃難,卻還要捐家抗戰(zhàn),抗戰(zhàn)了還一敗涂地,又從頭收拾兵馬,收復(fù)陜州的邊地豪強李彥仙!
“是家鄉(xiāng)被劫掠一空,洛學名家們紛紛騎鄉(xiāng)而逃后,破家滅門也要與金人周旋到底的當?shù)睾缽姷允闲值埽?br/>
“是素來行事無狀,確系五毒俱全,卻幾乎與整個大宋的所有敵人都交過手,而且每次交手必然奮不顧身,親身歷戰(zhàn)的西軍將痞韓世忠!
“是盜賊出身,只想保全鄉(xiāng)梓,甚至可能是被動迎上去的梁山泊盜匪頭領(lǐng)張榮!
“是被人遷怒下獄,被女真故人放出來也要跑太行山上抗金的‘聯(lián)金小人’馬擴!
“是出身低微,幾乎經(jīng)歷了整個宋金戰(zhàn)爭,經(jīng)歷了幾乎每一處最慘烈戰(zhàn)況,卻還知道江南百姓辛苦,懂得稼穡困難,以至于一只雞都不舍得吃的前軍都統(tǒng)岳飛!
“這些人都是什么人?是被你們這些士大夫看不起的偏門官員、是平素不法的豪強地主、是五毒俱全的流氓無賴、是只想茍且偷生的漁民佃戶……但正是彼輩,在爾等袖手團座于南方,整日飲茶論禪之時一個個迎頭站了出來!他們?yōu)橹袊隽Γz毫不遜李許趙張二呂等宰執(zhí)……這種人,你指著他們身上的黑點說無德?那誰有德?你們這群枯坐在西湖畔,看朕說話的呆頭鵝嗎?!”
話到這里,趙官家語氣陡然失控,嚇得周遭那些‘以備咨詢’們惶恐一時,想要起身請罪,去居然不敢動彈。
“你們說朕太急!朕不想緩的嗎?但天下事難道是朕這一個區(qū)區(qū)皇帝能做主的嗎?朕在剛剛說的這些人面前也只是一個浮水飄萍!根本就是前面被人牽著,后面被人趕著!人身上都是要負著東西的!朕是皇帝,反而負的更多!
“李綱一閃而過,自然可以白坐江南,朕也可以對他釋然拂袖,可被黃潛善處死的陳東怎么辦?若不速速北伐,朕如何去對陳東?!又如何去對活活累死在東京的宗忠武?如何去對在陜州咬牙不動七年的李彥仙?又如何去與岳飛、張榮、馬擴分說?便是今日身后,也有一個替朕負東南千萬民怨的呂頤浩,朕若不速速北伐,你讓朕如何對得起他?而朕若不速速北伐,何以對兩河千萬人?你們說朕太速,對不起江南士民,依著朕看,若不去速速北伐,拖延下去,才是真的對不起江南士民!對不起南北西東,數(shù)以億論的赤貧無聲之輩!
“那些人不像你們,你們可以到朕跟前說什么該速該緩,他們連說話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