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九十章 非要搶那便搶
這十年來,他屢屢挑釁皇權,不上朝會、不全禮節,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表面慵疏散漫,實則桀驁不馴。皇帝因此對他常有訓斥,卻始終沒有實際上的責罰。
作為被解除兵權的閑散王爺,他有什么資格蹬鼻子上臉?不過是因著皇帝剝奪了他的一切后,對他生出的愧疚之心、補償之意——盡管不愿承認,但他的確是仰仗著這一點。如同被砍斷了樹根的木頭,只能依靠在堅硬高大的山體上,巖石一個震蕩,他就得倒伏于地。
他憑什么認為,倘若觸及皇帝的實際利益,或折辱了天子臉面,朱槿隚仍會顧念與他之間那點血脈之情?最是無情帝王家,難道是白說的?
豫王掌心里握著逐漸冰涼僵硬的鳥尸,心頭烈焰一點點收斂凝實,逐漸凍結成冰。
他望著景隆帝沉吟不語的側臉,于絕望中掙出了一絲希望與沖動,突兀地開口道:“母后所謂的‘心愛’,不過是寂寞時精心豢養、必要時也能決然丟棄的小玩意兒,可我不是這樣。我的‘心愛’,是無論如何也要爭取到手、一旦認定就不離不棄的那個人”。
皇帝微微一震,凝眉看他,仿佛因為心同所系,而在剎那間明白了他話中所指,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朕知道你指的是誰,也幾次三番警告過你,別打他的主意,怎么你還是執迷不悟?”
豫王捏緊拳頭,幾乎用盡全力地擠出一句:“那個人,如果我只要他——皇兄,你能不能別和我搶?”
皇帝面色沉靜,眼神卻寒霜盡覆,冷冷道:“朱栩竟,你可是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個‘搶’字,就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身為親王,言行舉止當合乎情禮,更不該出言無狀。”
豫王挑起嘴角,臉色難看地笑了笑:“是臣弟失禮了,望皇兄恕罪。”
皇帝從他掌心中掏出鳥尸,往籠子里一扔,“鳥不會說話,不通感情,被搶來賣去也無知無覺,但人不是。
“栩竟,你要牢牢記住,如果朕心愛的是一只鳥兒,朕會打開籠門放它飛走,并且斬斷任何一只,把箭矢或羅網對準它的手,無論這只手是想傷害它,還是想捕獲它。
“它可以停留在任何地方,亭臺樓閣、山林水渚,金琉璃頂或是野蘆葦叢,當然最好是朕的膝蓋上,但一切都得是它自愿,明白么?”
皇帝丟下最后一句話,負手走了。
豫王看著明黃龍袍的背影,心寒至極。
為了帝位穩固、社稷安寧,皇兄犧牲了他的心愿、抱負與自由。哪怕再不甘愿,再滿腹怨言,他也忍了,一忍就是十年。界碑之約后,他再也沒有踏出京畿一步。
這是十年來,他唯一一次向皇兄懇求,甚至沒有求賜與,只求對方不要阻攔,卻仍然只得到一個冷漠的背影,作為至尊者不屑一顧的回答。
——是不是只有成為至尊者,才不必忍受這種被時刻拿捏的屈辱,才能得到渴求的自由與心愛的人?
恍如做夢般,豫王忽然想起了端午那日,在東苑的林中精舍里,自己曾對葉東樓說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