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舉是梁朝的大事，秋闈場上的消息，狂風(fēng)一般瞬間席卷盛京每個角落。

    西街一條街的商販全從鋪子里走了出來，將原本就不寬敞的西街?jǐn)D得水泄不通。

    “聽說了嗎，那貢院號舍里死的那個讀書人，原是咱們西街鮮魚行的吳秀才！”

    “哪里來的謠言？有才平日與人為善、人又老實，除了讀書和魚攤，旁地都不去，誰會同他有過節(jié)，怕是聽錯了吧？”這話是熱心腸的宋嫂說的。

    消息靈通的孫寡婦挽著個菜籃正經(jīng)過，見狀往前湊了一湊，“我才從貢院那頭回來，秀才可不是被人毒殺的，是自己喝了毒才死的。”

    “自己喝毒？”眾人覷著她，“好端端的，為何要自己喝毒？”

    孫寡婦正欲回答，街盡頭又傳來一聲哀號：“有才啊——”

    人群朝前看去，就見街頭踉踉蹌蹌走來一個面黃肌瘦的老頭，胡子花白，淚水淌得滿衣襟都是，有人認(rèn)出他是廟口的荀老爹，遂問：“荀老爹，你今年不是也下場了？貢院里究竟出了何事？”

    一說此話，荀老爹又汪汪地滾下淚來，咳聲嘆氣道：“有才是被那些人逼的——”

    四周的人朝他擠來，七嘴八舌地同他打聽，人像隔得遠(yuǎn)了，仿佛變成考卷上密密麻麻的墨字，盤旋著朝他涌來，讓荀老爹想起在貢院里的一幕——

    兵馬司的人帶走了那十二個替考的人，醫(yī)官也在考籃中發(fā)現(xiàn)了有才盛放毒藥的紙包，僅僅這些，還不足以證明吳有才是服毒自戕。

    真正坐實自戕真相的，是吳有才最后一張卷面。

    吳有才既在最后一場未結(jié)束前撞破了號舍的窗，哪怕是因為情勢危急，今年的秋闈成績都不得作數(shù)。禮部的幾位主考被刑獄司的人帶走審理，翰林院的那位學(xué)士拿走了吳有才的卷面。

    當(dāng)時他們這些考生還沉浸在貢院死人的余悸和秋闈替考舞弊的憤怒中，荀老爹卻看見那學(xué)士盯著吳有才的卷面，神情有些異樣。

    他與吳有才有同年之誼，為吳有才的下場心生戚戚，于是腆著臉挨到學(xué)士大人身邊，想要瞧瞧吳有才生前最后一張卷面所作詞賦是什么。

    他看見了——

    “悲哉為儒者，力學(xué)不知疲。讀書眼欲暗，秉筆手生胝……”

    荀老爹眼泛淚花，仰頭喊道：“要不是那些主考官和考生勾串，光天化日下秋試替考，有才怎會蹉跎十多年籍籍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