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中文 > 村民早年鬼事錄 > 第23章 沉塘新娘

      第23章 沉塘新娘

          ";俺是黑水河畔靠山屯的李老六,這地界三面環山,村北老墳崗的野風整夜在石縫里打旋兒,嗚咽聲活像新喪的寡婦哭墳。俺家土坯房緊挨著亂葬崗,夜貓子叫起來比嬰孩啼哭還瘆人。自打會走路就愛往九叔屋里鉆,他肚里裝著十里八鄉最邪乎的掌故——爺爺的";血嫁衣";、王二叔的";活尸拜月";、盛瞎子講的";鬼市借壽";,哪回不是嚇得俺后脊梁發涼?";

          ";上回聽完九叔的";骨笛引魂";,整整七宿沒敢吹燈睡覺,總覺得窗根底下有笛聲貼著地皮游。這日頭剛落山,河面又漫起青灰色霧氣,水紋蕩得跟抬轎似的。俺揣著半兜炒瓜子,踩著露水往村東頭趕。";

          ";九叔本名杜鳳嬌,兩道白眉壓著鷹隼眼,灰布袍子總帶著香灰味兒,腰間牛皮袋里裝著五帝錢和鎮魂鈴。他這破瓦房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煤油燈芯噼啪炸著火星子,把墻上桃木劍的影子抻得老長。";

          ";九叔盤腿坐在炕沿上,銅煙鍋忽明忽暗:';六小子,上回尿炕的褥子曬干了?';俺臊得直搓后脖頸,他忽然盯著窗外翻涌的霧氣,啞著嗓子說:';今兒講樁真事,三十年前黑水河鬧過場紅白煞,差點折了老子半條命。';";

          ";煤油燈';噗';地爆了個燈花,河風卷著水腥氣鉆進窗縫。九叔從褡褳里摸出半截焦黑的桃木劍,劍身裂紋里還滲著黑血。';這事得從庚子年端午說起,河對岸柳樹屯出了檔子浸豬籠的慘事......';";

          那年他在河邊村給人捉鬼。河邊村緊挨著一條大河,叫黑水河,河面寬得看不到對岸,水黑得像墨,風吹過來帶股腥味兒,像血泡過的。村里有個姑娘,叫翠蓮,二十多歲,長得水靈,心眼活泛,家里給她定了門親,嫁給村西頭的趙財主。可翠蓮不樂意,趙財主五十多歲,滿臉橫肉,娶過三房媳婦,全死了。她偷偷跟村里的后生李二狗好上了,倆人商量著私奔,跑出去過日子。

          那年夏天,翠蓮和李二狗收拾了包袱,半夜跑出村,可剛到河邊,就被翠蓮的爹張老漢逮住了。張老漢是個老頑固,覺得翠蓮丟了臉,硬把她拖回來,喊來村里幾個老輩——王福貴、趙老四、孫大天——開了堂會,判她私奔罪,要浸豬籠。李二狗跪著求饒,可張老漢不聽,翠蓮哭著喊:“爹,俺錯了!”可沒人理她。那晚天黑得像潑了墨,河邊冷得刺骨,村里人把翠蓮綁了,裝進個破豬籠,扔進黑水河。她掙扎著喊救命,水花四濺,可沒多久就沉了下去,河面靜得嚇人,只有風吹過,嗚嗚響,像她在哭。

          李二狗瘋了,跪在河邊喊翠蓮名字,可人沒回來。村里人草草散了,張老漢回家燒了半捆紙錢,算是了事兒。可第二天晚上,河面不對勁了。村里幾個漁夫——張老三、李大栓、王二奎——半夜打魚,說河面上多了個花轎,紅得刺眼,轎簾晃來晃去,像有人在里頭坐著。他們壯著膽子靠近,可轎子一晃,沉進水里,水面冒出一股黑氣,腥臭得像爛肉泡了三天。

          九叔那天正好在河邊村給人畫符。漁夫們說了花轎的事兒,九叔皺眉道:“浸豬籠死得冤,魂兒滯留河中,這花轎怕是怨氣化成的。”他帶了桃木劍和一捆黃符,去了黑水河邊。那晚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霧氣裹著河面,水波晃蕩,像有人在走。九叔點了盞油燈,擺在河岸,火苗跳得不安分,映得水面影影綽綽。

          半夜,河面傳來“嘩嘩”聲,像水花濺起,緊接著,一頂花轎從水里浮上來,紅得像血染的,轎頂掛著破布條,轎簾濕漉漉的,滴著黑水,散發一股子腥臭味兒。轎子浮在水面,晃來晃去,像有人抬著走。九叔腰間的銅鈴“叮鈴鈴”亂響,他瞇眼一看,轎簾后隱約有個影子,矮矮的,披著紅嫁衣,低著頭,像在哭。

          九叔掏出桃木劍,橫在身前,喝道:“何方鬼祟,速速現形!”可轎子沒停,慢慢靠近河岸,水面冒出更多黑氣,像一張無形的網。他抖了抖銅鈴,低聲念咒:“三清在上,魂歸地府!”可咒剛念完,轎簾猛地掀開,里頭爬出個東西,不是活人,是翠蓮的魂兒。

          那紅嫁衣像是從血池里撈出來的,浸透的綢緞在月光下泛著油亮的猩紅,每挪動一寸就往下淌著黑紅黏液。嫁衣領口處蠕動著密密麻麻的河蛭,有幾條正從她塌陷的鎖骨窟窿里鉆進鉆出。她的皮膚不是皺縮,而是像泡發的尸蠟般半透明,能看見皮下青紫色的血管里游動著蝌蚪狀的怨氣。眼珠子早已爛成兩個流膿的窟窿,卻從深處浮出兩簇幽綠的磷火,火苗里映著無數張扭曲的溺死者面孔。

          當她的下頜骨咔嗒裂開時,涌出的不是聲音而是混著水藻的黑血,喉管里傳出溺水者特有的咕嚕聲,間雜著尖銳的童謠調子——分明是三十年前河邊村溺死的送嫁丫鬟們在齊聲哼唱。爬行時她的脊椎像蜈蚣般節節拱起,每個骨節都爆出寸長的骨刺,刺尖上還挑著風干的喜糖。最駭人的是那些指甲,根本不是生長而是從指尖不斷噴涌出的黑色發絲,發絲末端卷著銹跡斑斑的合歡鎖,在地上刮擦出新娘上轎時的嗩吶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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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君...吶...';三重聲線從她腹腔里炸開,一聲是待嫁少女的嬌嗔,一聲是老嫗的嗚咽,最后一聲竟是浸泡百年的尸骸在河床底摩擦石板的轟鳴。被發絲掃過的地面騰起青煙,碎石竟熔成血色的鴛鴦鈿,叮叮當當綴滿她爬過的路徑。

          九叔揮起桃木劍,喝道:“大膽怨魂,貧道在此,速速退散!”可劍剛碰到翠蓮,指甲一揮,“咔嚓”一聲,劍斷了半截。她爬得更快,低聲喊:“俺的郎……還俺……”她的身影一晃,婚轎從水里浮上來,晃向河岸,像有無形的轎夫抬著。九叔掏出一張黃符,蘸了朱砂畫了幾筆,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魂歸黃泉!”符紙飛出去,可剛碰到婚轎,“噗”地燒了起來,黑氣更濃,裹住河岸。

          婚轎停在岸邊,轎簾掀開,里頭爬出更多黑影,個個披著破嫁衣,干癟得像枯樹,眼珠子綠得發光,指甲長得像刀刃,低聲喊:“郎……郎……”聲音整齊得嚇人,像百鬼齊哭,震得九叔耳朵嗡嗡響。九叔銅鈴“叮鈴鈴”響得更急,他退后一步,喊道:“翠蓮,你死得冤,貧道送你走,莫害人!”可翠蓮沒停,指甲伸長,刺向九叔,硬把他灰袍劃了一道,血淌下來,黑乎乎的,像中了毒。

          九叔咬破手指,滴了血在黃符上,喝道:“三清護法,鬼散九天!”他扔出黃符,符紙燃起紅光,炸開一圈火光,婚轎頓了一下,退回水面。可翠蓮沒停,指甲“咔咔”伸長,像藤蔓爬向九叔,低聲說:“俺要郎……你擋俺……”她的身影一晃,黑氣裹住九叔,像要拖他進河里。其他黑影圍上來,指甲抓著地面,水草簌簌掉下來,河面冒出更多婚轎,紅得刺眼,像百鬼抬轎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