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鐮收割
濃稠的夜霧裹著靠山屯,老槐樹枯枝撕扯著月影,將慘白的光斑抖落在李老六的棉襖補丁上。他縮著脖子往煤油燈罩里哈氣,火苗在玻璃罩里左突右撞,映得他臉上的溝壑忽明忽暗。風掠過草垛時發出嗚咽,像有雙冰涼的手順著脊梁骨往上爬。
";張大爺!開開門吶!";李老六掄起拳頭砸向村西頭的木門,門環上的銅銹簌簌落在青石門檻上。吱呀聲里探出半張油亮的光頭,張禿子披著露絮的夾襖,渾濁的眼珠子在皺褶里轉了兩轉:";半夜三更的,你小子又要作什么妖?";
李老六從豁牙里擠出笑,袖口蹭掉凍出的清鼻涕:";您老當年不是給王老三做過法事嘛,給咱說說那鐮刀...";話沒說完就被張禿子拽進屋里,門板";砰";地撞散夜梟的啼叫。
煤油燈在八仙桌上抖得厲害,銅錢串在張禿子指間叮當作響。他盯著窗紙外翻涌的霧氣,喉結在松垮的皮肉下滾了滾:";那年臘月,磨刀石結著血冰碴...";話頭突然剎住,院里傳來";嚓";的一聲,像是鐮刀刮過磨石。
李老六后脖頸的汗毛根根豎立,看著張禿子從炕柜深處捧出個油布包。裹布層層揭開時,陳年的鐵銹味混著香灰撲面而來——半截生著綠銹的鐮刀尖正泛著幽光。
張禿子瞇起眼,回憶像潮水一樣涌上來。“王老三是個老實人,種地為生,靠那塊肥田養家糊口。可村霸李大虎看上了他的地,硬搶了過去。王老三氣不過,跑去縣里告狀,可官官相護,屁用沒有。他一怒之下,喝了農藥,死在自家炕上。”
“死前,他攥著那把鐮刀,嘴里念叨:‘李大虎,你不得好死!’”張禿子頓了頓,“村里人都說,他死不瞑目,魂魄就附在鐮刀上,等著報仇。”
“他死后,鐮刀被他兒子王小三收著,掛在墻上當個念想。”張禿子接著說,“可沒過幾天,怪事兒來了。王小三半夜聽見鐮刀‘嗡嗡’響,像有人在磨它。他壯著膽子去看,刀刃上閃著寒光,月光一照,上面像有血絲在爬。”
“王小三嚇得魂兒都飛了,跑來找我,哆嗦著說:‘張哥,你是磨刀匠,懂行,幫我瞧瞧這鐮刀咋回事!’我那會兒年輕,好奇心重,拍胸脯說:‘行,我去看看!’”
“那晚我去了王小三家。”張禿子皺起眉,聲音壓得更低,“屋里冷得像冰窖,墻上掛著那把鐮刀,刀刃上真有血絲,像活物似的扭來扭去。我湊近一看,鐮刀‘咔’地一聲,自己從墻上掉下來,刀尖直沖我腳面。我嚇得一蹦,差點兒摔個跟頭。”
“王小三臉白得跟紙似的,結巴道:‘張哥,這……這是咋回事?’我咽了口唾沫,說:‘這鐮刀邪門,怕是有臟東西附在上頭。’他急了:‘那咋辦啊?’我想了想,說:‘得找老道士瞧瞧。’”
“村里有個老道士,懂些驅邪的門道。”張禿子繼續講,“我倆抬著鐮刀,去了他家。老道士一見鐮刀,臉色就變了,說:‘這東西怨氣沖天,八成是王老三的魂在里頭,要找人算賬。’王小三腿一軟:‘道爺,那咋整?’老道士搖頭:‘難辦。得燒了鐮刀,超度他魂魄。’”
“可王小三舍不得,哭著說:‘這是我爹留下的東西,不能燒!’老道士嘆氣:‘那你自個兒小心吧,怨魂不散,早晚出大事。’”
“沒幾天,村里就炸了鍋。”張禿子的聲音更沉了,“李大虎半夜回家,路過王老三家的田,突然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他爬起來一看,腳筋斷了,血淌了一地。他嚇得大喊:‘救命啊!’可四下沒人,只有風吹得草葉子沙沙響,像在笑他。”
“第二天,村里人發現他倒在田埂上,腳筋被割得齊齊整整,旁邊丟著那把鐮刀,刀刃上沾著血。”張禿子停了停,“大伙兒都說,這是王老三的鬼魂下手了。李大虎躺在炕上,疼得直哼哼,嘴里念叨:‘王老三,你饒了我吧!’可沒人搭理他。”
“王小三聽說了,跑來找我,哭著說:‘張哥,我怕啊,怕我爹的魂要害人!’我拍他肩膀:‘別慌,有老道士呢。’可我心里也打鼓,怕這事兒沒完。”
“那晚我在磨刀鋪干活。”張禿子深吸一口氣,“月光灑進來,屋里亮堂堂的。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個黑影,穿一身破棉襖,臉白得像刷了粉,眼睛凹得跟倆黑窟窿似的,直勾勾盯著我。”
“我嚇得一激靈,喊:‘誰啊?’那黑影低聲說:‘張禿子,你幫我磨刀。’我定睛一看,天爺,是王老三!可他早死了!我結巴道:‘你……你是王老三?’他點點頭:‘是我,來找你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