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恕我直言，若您真想為她做點什么，除了千年雪蓮之外，或者，還要考慮一下她以后的生活要怎么過。人生不易，九音宮不是久留之地您也知道，無畏心中藏著許多放不下的過去，如果您能帶她離開京城……”

    青鸞的話沒有說完，蕭宏便開始搖頭，他嘆息：“你不知道，世人都不知道，她是不會離開京城的，她也不想入王府。她性格倔強(qiáng)，其實是說一不二的人，本王并不敢對她用強(qiáng)，否則害怕她會玉石俱焚，到時候，更連相見都不可能?！?br/>
    原來如此——青鸞在心里暗暗點頭，送別蕭宏之后，再回到那間溫暖芳香的屋內(nèi)。江無畏仍在沉睡，只是摸著手掌溫度已經(jīng)暖了許多，大食武姬領(lǐng)著青鸞到隔壁屋里休息，難得她把一應(yīng)物件就連床褥都整理好了，離開時對青鸞道：“謝謝您，今夜這番恩情，來日我徐曼若有機(jī)會，一定回報?！?br/>
    “你叫徐曼？是來建康之后取的名吧？”

    青鸞也的確有些困乏，就著架子上還溫?zé)岬那逅戳四?，又轉(zhuǎn)到屏風(fēng)后去更衣。窸窣摸索間聽徐曼回道：“我自小就長在建康城，我母親……她是大食人。”

    青鸞哦了一聲，心道原來是大食與中原混血的姑娘，難怪身量這么高大。因為忙活了一夜，實在是太疲乏，因此徐曼什么時候關(guān)門走的，她也只記得門板闔攏的聲響。

    次日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聽見她起身的響動，外頭的兩個小丫鬟端著熱水和巾擳等物進(jìn)來。青鸞洗過臉就去看江無畏，見她斜躺在床上的迎枕上，已在就著侍女的手喝著湯藥，方才放下心來。

    雪后初晴，冬日里的陽光總讓人覺得彌足可貴。侍女將窗欞上的厚厚簾子攏起來，讓江無畏躺在床上也能照得到大半身。青鸞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捧著熱茶，看那只胖貓嬌慵的縮在江無畏的手下，喵喵的喚著，時不時還抬起臉，伸出粉嫩的小舌頭來舔砥主人手背上雪白細(xì)膩的肌膚。

    青鸞想起掌珠如今養(yǎng)著的那只小貓，心說過不了多久，可能她也不愿再送給蕭繹了吧？女子真是世間最難以捉摸而又最無法定義的一種生物，明明骨子里眷戀溫暖和陽光，可是你看江無畏，寧愿將一張臉埋在深不可測的陰影里，也不愿被陽光觸及。

    青鸞有意開導(dǎo)她，便道：“你身邊的人都護(hù)著你，為救你盡力奔走。昨晚上臨川王有發(fā)過脾氣，當(dāng)時徐曼用刀架著他的脖子，讓他安分老實些。其實我看臨川王當(dāng)時也是傷心過度吧，可難得的是徐曼和這小丫頭都一心為著你?！?br/>
    江無畏微微點頭，帶了幾分倦意和安慰，沉沉呼了口氣，痛已經(jīng)退散了，就是四肢沉重。以前聽人說小產(chǎn)不比生孩子輕松，身體損耗很大，這話是真的。她從來沒覺得那么乏力過，虛汗出了一輪又一輪。貼身的里衣永遠(yuǎn)焐不干，略動一動，被子外面的空氣鉆進(jìn)來，透骨寒涼。

    她重新閉上眼，枕頭里裝著蕎麥，這東西能養(yǎng)人養(yǎng)血，但頭靠上去卻有驚天動地的動靜。

    “是，我這一生命途坎坷，可是長大之后，得到的姐妹情分卻真是不薄。徐曼一直跟著我，之前也沒少吃苦，她這個人除了我之外，跟誰都不接近，難得能想到跑去找你來，你可是我的救星?！?br/>
    青鸞想起她跑來找自己時的情景，腦補(bǔ)著自己被她夾在腋下然后當(dāng)做一團(tuán)肉泥一般帶走的畫面，然后也笑了：“她來找我還好，就是說完之后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看著我要是不去的話她估計會打暈了把我擄走。那老大夫估計就慘點，我不覺得她能對他有那份耐性。估計是被半請半綁的弄過來的?！?br/>
    江無畏噗嗤一笑，點頭道：“她以前沒少干這種事情，這絕對是她的風(fēng)格?！甭犉饋?，徐曼此前的經(jīng)歷也是不凡，只是不知道兩人怎么遇上的，又怎么會成為生死之交？

    患難見真情，更何況這回是青鸞冒險救下了她，江無畏再深的心防，此時也漸漸軟了。她看著青鸞，忽然嘆口氣，伸出才煨熱一點的手指輕輕觸及她的手背，細(xì)聲道：“青鸞，我……可能是個生來就見不得光的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有很多事情，我沒辦法選擇。只要我活著，我就只能朝著那個方向去做。就算死了，也是心甘情愿，那是我命定的歸途?！?br/>
    青鸞覺得她的指尖扣在自己手背上仍內(nèi)里生涼，顯然是全身的血都虛透了，替她把手掖回被子里，道：“我看你見光才有幾分氣色，可見世事也許不如你所想的那般篤定。年紀(jì)輕輕的時候說什么命途，你我都還年輕呢，這輩子，未必要人為刀蛆我為魚肉——要說沒有選擇，從前我也以為自己是這樣，現(xiàn)在改了想法，覺得這一生興許能有那么幾天，是為自己而活。若不是抱著這樣的信念，誰能熬得過去？”

    “為自己而活？呵呵——青鸞，你覺得，就你我而言，這一生真能有那么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