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方柔
周文育自不會輕易告訴她,只是嬉笑道:“你這么著急,可是替你師姐擔心?”
安歌怔了怔,方道:“她要誰替她擔心?她都厲害的手眼通天了!”
周文育便看著她,嘴角笑意吟吟,心道這兩師姐妹也是異類。明明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也能湊在一塊。想來女人跟女人之間的確是麻煩,如赤芍是剛烈大氣的性子,可這安歌,分明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心思。他日要是發作起來,只怕要一口咬死自己的師姐吧?
可安歌少卿便轉過彎來,開始對他低眉順目的央求:“周大哥,你不知道,我師姐平素可是厲害極了的人物,她要是知道了,肯定打斷我的腿。”
周文育嘴角仍掛著一絲笑意,眼底的暖色早已盡數收斂起來,只是敷衍而客套的回道:“怎會?只要你聽話,我定不會為難你。那么,你師姐自然也不會知道此事。”
“周大哥,你就——”安歌見他軟磨硬泡都是無效,遂伸手過來牽他的衣袖,不待她靠近,周文育已經輕輕的移開了半步的距離,目中浮冰,似笑非笑的搖頭道:“光天化日之下,咱們這般耳鬢廝磨被人瞧見未免不雅。倘若你真是心急的話,不如——咱們還是晚上再約。”
說完,不管安歌再要作甚,只管往自己房中推門進去了。留下安歌,端著手中的瓦罐,也不知是該追上去還是怎的,好一會之后才察覺雙手都已冷的如冰塊一般僵疼,只得咬牙暗罵了幾句,這才悻悻回屋。
因連日大雪,城中多處大宅門前都是積雪皚皚。這等時節下,馬上就到年關,世家大戶中只有清晨時有出外公干辦事的使君少爺們乘著車馬出行,而女眷們大都躲在后院,少有外出的機會。故后院重門森掩,就連粗使下人們掃雪也格外的勤勉。
方家原籍定州清河郡人,在當地可謂是書香世家,因祖上奉旨調任荊州而后居家遷居來此,如今也有三代之久。但方家男子在仕途上面一直順風順水,只是內院當中卻不甚太平。如今的當家長房方定泉,年不過四十上下,卻接連娶了三位夫人,先頭兩位都是急病暴斃,而今續弦的這位,正是王貞秀的表姨母紀夫人。紀夫人生的花容月貌的容顏,迎風欲折的身段,又是個風流場上的高手,嫁給方定泉之前與合離的前夫生有一個兒子。
如今坐鎮后院,不但將上下一干人等都管轄的服服帖帖,就連那個在她嘴里被稱作“榆木腦袋不開竅”的丈夫,也對她溫柔呵護有加。
可世事總不會讓人都盡如己意,如紀夫人這般春風得意的貴婦,如今也有一樁十分棘手的事情,讓她氣急敗壞,而又無可奈何。
方定泉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兒方柔乃是原配宋氏所生。宋家在荊州隔壁的楚州乃是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因而如今仍與方氏有著密切往來。而唯一的兒子卻是填房陳夫人所生,陳家式微,陳夫人似乎也與丈夫感情淡薄,因而此子歷來不受方定泉的重視。但紀夫人嫁過來之前曾千算萬算,卻獨獨算漏了一樁事情——這原配所留下的嫡長女方柔,看似溫婉纖細,如今卻成了她手里拿捏不得的天字第一號的麻煩精。
不但在內院盡給她沒臉,如今就連早就定好的親事也要反悔。因此事,紀夫人氣的連日都不曾睡過一個好覺,加之人回來之后,便將自己反鎖在房內,除了貼身的丫鬟奶娘每天給她送些吃食和換洗衣衫之外,其余人等,她是一概不見。
紀夫人本來心里就憋著一團火,如今生生的壓著又發作不得,再加上自己表外甥那邊又總派人來問,這一來二去的,居然氣的病倒了臥床不起。
“夫人,大人今日早上便派人去秦風樓請了大夫過來給您診脈,如今人已到了中院,您看幾時宣她進來?”
被方家的人拿著名帖和重金請來的大夫,正是赤芍。她此時坐在中院的花廳中,由管事的陪著喝茶等待。
紀夫人躺在床上,只覺心窩處如火燒一般的難受。余下的四肢百骸也皆是半點力氣都使不上來,聽侍女來報,只是默不作聲。半響之后才長嘆一口氣,勉力撐起身子,卻覺眼前一陣昏黑,天旋地轉之間又重重傾倒在了床褥之間。過了一會,倒有一個清亮爽朗的女聲湊進來問道:“夫人哪里不適?請伸出右手來,容我為您仔細瞧瞧。”
紀夫人有一嗜好,生平最是厭惡女子聲線柔弱婉媚,其實自己素日便是如此風格,但身邊近側若有人如此,便會立即驅趕出去。而今驟然聽見這樣爽朗燦爛的聲音,倒好像周身的綿軟無力找到了一處支撐一般,才睜開眼,正好見得赤芍睜著一雙濃眉大眼,清澈粼粼的瞧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