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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封

          沈妃忽然覺悟到,自己從前執意不聽家人勸誡,嫁入東宮作了側妃,其實早在那時,便已將余生的安康與幸福都雙手交給了他人來定奪。而以她的出身,自小便被教導不可為人妾室——此而今才明白,那不是家人的清高自詡,而是一種深刻的人生智慧。

          可惜,現在才明白,已是晚了。

          暮春的暖風吹拂起沈妃身上潔白的喪服,她忽然驚覺自己原來已不復曾經的勇氣與信心。那個青春時代因為喜歡一個人而義無反顧的沈叢霜,如今已不再青春。她的心,她的身,此刻是如此的懷念那些回不去的過去。

          而東宮一夢數年,她與蕭統,與太子妃蔡玉笙,三人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世人或者看不明白,但他心知肚明,她和她也心知肚明。不過是一起小心翼翼而執著的維持著一種平靜和諧的假象,而今這種假象被蔡妃無意中打碎了。

          她在感覺到輕松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一種無法彌補的遺憾,畢竟那小心維系出的表象還是靜好的,以及那表象中的某些細節,譬如在一些年節時候,他會與她跟蔡妃一道,出現在世人眼中。那時候她是他的側妃,世人都會無比仔細的在她臉上和身上去尋找一些他是否寵愛她的痕跡——昔日就算是這樣探究的眼神,都會讓她心中暗自欣喜許久,過后亦會反復回味著他不經意間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或是一些細小不起眼的動作。

          而今這些回憶就如潛伏的心疾一樣,在她夢回午夜時突然發作,令她渴望改變又不甘舍棄的心隱隱生痛,令她不再灼熱生輝的眼微微發酸,更甚者,令她午夜難眠時輾轉反側,不住的追問著自己,到底所為何來?又所謂何求?

          她的一生啊——看似年輕而不可測的未來,前面的路,她到底該如何行走才能不會一錯再錯?

          丁貴嬪的突然薨逝,眾人聽說的原因是急病卒,只為極少數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焚香自盡,但是最終被公認的原因,卻是死于抑郁與絕望。

          世人皆知,丁貴嬪雖誕育有三位皇子,但她出身低微,朝中無外戚,族內無高官,三子當中,東宮自小便被隔離交由幾位重臣太師教養,所有課業都由皇帝親自過問,母子之間執禮甚嚴,就連東宮的內務,她都甚少插手過問。

          而其余二子,蕭綱與她感情甚篤,卻被皇帝發往了封地。蕭續資質平庸,亦不討她歡心,在如此境況下,就算她貴為六宮之首,但卻始終與后位無緣。在皇帝近年又十分偏寵沅芷夫人之際,又對東宮生出了齷齪,而此番沅芷夫人離奇昏迷不醒,宮中不脛而走的都是關于丁貴嬪與其相克的傳言。

          三十載若幻若真的皇后夢一朝粉碎,內外皆無援手,只靠自己一人獨立支撐,一個女人無法承受多重打擊也在情理之中。青史上也未嘗沒有過類比,眾人自然會想起如漢武皇后衛氏者。

          當然還有更少數的人以為的原因,是與陰謀有關,這則屬于暗室之論了。一般臣民尚不可懷據這等悖逆心思,因此便是心懷此論者,也只能躲在無人處私下揣測。

          不論何種,這出人意料,突如其來的喪事,也是徹底打破了之前前線,朝廷,皇帝,儲君,重臣,親藩幾方牽絲映帶的微妙平衡。在眾人說出“失衡”二字之前,政局已經突兀而徹底的失衡。

          對于東宮蕭統而言,生母喪,自當守制三年。而三日后,在皇帝下旨命禮部考訂貴嬪喪服之制,各宮和在京文武官員給發白布制喪服的同時,令太子在內臣子們無比頭痛的問題之一,便是爭論該不該以國喪之禮儀來安葬東宮生母,以及究竟要不要召回晉安王和廬陵王。

          而幾番爭執之后,禮部官員負責引經據典,言援照本朝之前有過的成例,以為丁貴嬪貴為東宮生母,禮節儀制上可以皇后之尊來治喪。并同時以此為憑據,向天下發布國喪之訃聞,以彰顯天家親情倫理。

          但至于名分上,是否由皇帝下旨追封其皇后之位,則兩派之間吵的不可開交。最后,就連兩派為首之官員都氣咻咻反目,各自拂袖繼續伏案查典引例去了。

          而遠瀛殿中,“久病初愈”的沅芷夫人正神色楚楚的倚靠在皇帝懷中,不時拭淚道:“臣妾入宮多年,一直以來都仰仗貴嬪包容庇護,是以臣妾絕不相信,貴嬪會暗中謀害臣妾。”

          少卿又抬起頭,看向皇帝道:“臣妾以為,陛下心中定然也是不信那人的招供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