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里面光線明亮,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女警正坐在接待臺后面低頭整理文件。旁邊還有兩三個等候區的塑料椅子,空無一人。
您好,請問有什么事女警抬起頭,露出一個職業化的溫和笑容。
王詩雅喉嚨發緊,事先在腦子里演練了無數遍的話,此刻卻像被堵住了。她張了張嘴,只發出一個干澀的音節:我……
就在這時,報案點里側的一扇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他穿著筆挺的深藍色警服常服,肩章上的警銜在燈光下清晰可見。寸頭,臉部線條硬朗分明,如同刀削斧鑿,濃眉下是一雙異常銳利沉靜的眼睛,此刻正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文件。他周身散發著一種沉穩內斂、卻又極具壓迫感的氣場,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劍。
他似乎感覺到了陌生的目光,抬起頭,視線精準地投向站在接待臺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的王詩雅。那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平靜無波,卻仿佛能穿透人心。
王詩雅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更加瘋狂地撞擊著胸腔。她認得這張臉!在一次林浩公司舉辦的、她極不情愿參加的所謂高端慈善晚宴上,這個男人作為嘉賓出席過!雖然只是遠遠地看到他在和幾位政商界人士交談,但他那種獨特的氣質和肩上的警銜,讓她當時就記住了——陳默,市局刑偵支隊的副支隊長!一個在系統內以能力和鐵腕聞名的角色!
他怎么會在這里一個區級的報案點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王詩雅。她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低下頭,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帆布包帶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腦子里一片混亂:完了,他認識林浩!他會不會認出自己萬一他和林浩有勾結……她感覺自己像個暴露在陽光下的獵物,無所遁形。
陳隊。接待臺的女警立刻站起身,恭敬地打招呼。
陳默點了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王詩雅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這位是
剛進來,還沒說有什么事。女警回答。
陳默合上手中的文件夾,朝王詩雅走近兩步。他的步伐很穩,每一步都帶著一種無形的分量感。女士,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他的聲音不高,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卻讓王詩雅脊背的寒意更重。
王詩雅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帆布包里的東西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身體。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恐懼幾乎要壓垮她的神經。不行,不能在這里!絕對不能把證據交給可能認識林浩的人!
我……她猛地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眼神里充滿了驚惶和閃躲,我……我走錯了!對不起!打擾了!
她語無倫次地說完,像是身后有惡鬼追趕,幾乎是奪路而逃,一把推開玻璃門,踉蹌著沖了出去。
哎女士!女警在身后驚訝地喊了一聲。
王詩雅頭也不敢回,用盡全身力氣奔跑起來,高跟鞋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敲擊出慌亂急促的節奏。冷風灌進她的喉嚨,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她拐進一條狹窄的小巷,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帆布包緊緊抱在懷里,如同抱著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怎么辦現在該怎么辦唯一的希望似乎也破滅了。
就在她六神無主、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再次將她淹沒時,巷口的光線忽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
王詩雅驚恐地抬頭。
陳默就站在那里,逆著光,面容有些模糊,但那雙沉靜銳利的眼睛,卻清晰地穿透了昏暗的晨光,落在她驚惶失措的臉上。他沒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座沉穩的山。
別怕。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低沉平穩,卻比剛才在報案點里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王詩雅的耳中。他看著她,目光里沒有逼問,沒有懷疑,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心安的承諾感。
這次,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異常鄭重,仿佛在宣讀一個誓言,換我守護你。
這句話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地沖垮了王詩雅心中搖搖欲墜的冰壩。所有的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沿著粗糙的墻壁緩緩滑落下去,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她緊緊抱著懷里的帆布包,像抱著最后的救命稻草,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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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緊閉的臨時安全屋內,空氣凝重得如同鉛塊。唯一的光源來自書桌上那盞瓦數不高的臺燈,在攤開的硬皮筆記本和那顆在燈光下折射出幽藍冷光的鉆石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陳默站在桌邊,眉頭緊鎖,指尖劃過筆記本上那行關于海洋之心的記錄——沖突區來源(南非X礦)。他的指腹最終停留在鉆石某個棱角上那點深褐色的干涸痕跡上,動作極輕,帶著一種職業性的謹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法醫初步比對結果出來了,陳默的聲音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與三個月前發生在鄰市港口的一起惡性搶劫殺人案死者血跡……吻合。他抬起眼,目光沉靜地看向坐在對面單人沙發上的王詩雅,死者是當地一個專門處理‘黑貨’的中間商。這條線,比我們最初想的更黑、更毒。
王詩雅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搶劫、殺人……這顆美麗的石頭背后,竟真真切切地流淌著無辜者的鮮血!而林浩……那個同床共枕多年的人,竟真的與如此血腥的罪惡緊緊相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感涌上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讓自己當場失態。
林浩很警覺,陳默繼續道,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盯著筆記本上的記錄,‘安全屋A’暴露了,他肯定有所察覺。賬本里提到的幾處可能的‘備用點’和‘臨時倉庫’,我們的人已經布控。但以他的狡猾,很可能不會輕易露面,反而會……他的視線轉向王詩雅,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試圖找到你。你是唯一可能拿到這東西的人。
王詩雅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無底冰窟。林浩的報復……她太了解那個男人了,他溫和表象下的狠戾和掌控欲有多強。恐懼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所以,你需要暫時消失。陳默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徹底消失。安全屋我們會安排,除了我和另一位絕對可靠的同事,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的具體位置。你的通訊設備需要全部更換。他走到王詩雅面前,微微俯身,遞給她一部嶄新的、款式最普通的黑色手機,用這個。里面只存了我的加密號碼。任何情況,第一時間聯系我。
王詩雅接過那部冰冷的手機,感覺它重若千鈞。這是她與外界、與安全、與復仇的唯一聯系。她抬起頭,對上陳默那雙沉靜卻蘊藏著強大力量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有對罪惡的痛恨,有對職責的堅守,還有……對她這個被命運推入風暴中心的受害者的、無聲的承諾。
我……她的聲音干澀沙啞,我能做什么她不想只做一個被保護、等待結果的弱者。
陳默直起身,看著她眼中那份被恐懼包裹卻依舊不肯熄滅的倔強火苗,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贊許。保護好自己,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極其鄭重,還有,回憶。任何細節,任何林浩無意間透露過的地名、人名、習慣、甚至是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都可能成為關鍵線索。我需要你的記憶,王詩雅。
王詩雅用力地點點頭。回憶像碎片,在恐懼的迷霧中翻涌。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沉入那不堪回首的過往,在林浩那些虛偽的溫柔和忙碌的謊言中,尋找可能的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