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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菜市街口

          杜縱橫抱拳向趙相承道:“多謝趙掌門出拳,否則在下可難說了。”趙相承起手還禮道:“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乃我俠義之輩所為,否則天下豈不奸人當道,好人蒙冤?”杜縱橫忽地面色有憂。趙相承問道:“杜兄還有什么疑難之事,不妨說來聽聽?!倍趴v橫嘆息一聲道:“我堂下弟子打算到嘉慶已下旨,明日菜市街口要行刑要犯——他們便是我們復明社丘幫主和上官致遠、趙風鈴和你們昆侖派弟子傅傳書和趙掌門你的女兒。今次我便是欲潛入天牢,不料被鷹爪子發現,才有適才一場廝殺?!?br/>
          趙相承聽了臉色轉陰,實未想到這嘉慶竟要殺害他們一干人,現下只有計較明日菜市街口如何救下他們——可是要救他們談何容易。嘉慶一派出一眾好手,以防有人劫法場,怎生法子救他們?

          杜縱橫見趙相承眉頭緊鎖,便猜到他心中所想,說道:“趙掌門不必擔心我日月堂精英盡出,不怕救不出丘幫主、上官世兄和趙姑娘他們?!壁w相承看著杜縱橫一臉正氣,頗為感動,知他是義膽忠心,待要說不必日月堂出手,想想不對,多一人多一份力也是好的,便說道:“好,杜堂主明日咱們兵分兩路,你帶領日月堂弟子,貧道和弟子相呼應,咱們竭盡所能,也要救出他們,決不讓奸人得逞!”杜縱橫義氣風發,與趙相承擊掌為誓:“咱們一言為定!”袁承天也聽得血脈賁張,心想:明日自己可要盡力而為,為了丘幫主、上官先生、趙姑娘還有師兄師姐!杜縱橫離去,趙相承師徒二人回客棧休息。

          乾清宮中的御花園,嘉慶負手在后,心事重重,眼望中天的明月,長嘆一口氣,說道:“自大行皇帝去后,朕承大位,勵精圖志,為國為民,天下瘟疫,朕令各地官員賑濟災民,廣施良藥!去年黃河決口,朕令河務官員親力親為,務必不傷不死人命,朕念天下百姓苦難久矣,是以處處體恤萬民,朕這番苦心誰又知道!朕從來念天下蒼生為苦,所以廣施慈悲之心,不念他們感恩,只念國泰民安!可是世間偏偏有那干逆賊,枉想反清復明,重復他們漢人江山。朕每念及此,氣憤難當,他們不思報恩,枉想推翻朕的江山,豈有此理!朕一心為了天下蒼生,他們反而恩將仇報,天下焉有是理?可情你怎么不說話!”他身后一女子正是上官可情。

          上官可情見嘉慶說到動情處,有些失態,便輕聲道:“皇上息怒。反清復明只是那些心思前明的人,我相信天下大多數漢人還是歸心于皇帝的,假以時日那些反對皇上的人也會感化的?!奔螒c冷冷笑道:“是么?只怕未必,自從我滿州族人入主中原二百年來,那些心有不甘的反賊便從未斷絕,真是可恨之極!”上官可情只有安慰別無它法,她知道皇帝是個好皇帝,可是他也有七情六欲,生氣惱怒的時侯,他又不是神仙?

          御花園百花齊放,雖是夜間,依舊引得蜂蝶嗡嗡。上官可情摘了一株薔薇花,插在這年輕皇帝發際間,笑道:“永杰你莫煩惱了,還是想些開心的事罷,否則晚膳可吃不下?”也只有上官可情敢這樣,換作旁人可不敢。她知道這年輕皇帝表面給人一種肅然不可親近,實則內心良善,童心未泯,是個小孩子心性;反而比那些面善心冷,口密腹劍之輩強的的了。

          嘉慶轉怒為笑,說道:“其實這些煩心的事我也不想理會,可是有時想起著實讓人惱火?!鄙瞎倏汕榭此乐艤Y崞,君臨天下的豪邁氣慨,說道:“我聽宮中有人說明日菜市口要殺一批人?”嘉慶心中一動,說道:“是,朕要殺天牢中那干逆賊。”上官可情關心問道:“可有我二叔和趙姑娘?”嘉慶不知如何回答。上官可情道:“永杰,你不是答應我不殺二叔和趙姑娘么?怎么現在出爾反爾?!彼Z氣嚴厲,一幅質問嘉慶的樣子。也只有她,任誰也不敢這樣與皇帝這樣說話。

          嘉慶道:“朕命皇叔舒爾哈齊審問丘方絕,要他說出名冊所在,他抵死不說,還口出狂言,說什么死了也死得其所,忠義千秋,你說他說的這不是混帳話么?真是忤逆反上,大逆不道,可殺不可留,所以我命皇叔明日菜市街口行刑,不必秋后問斬,以此斷了復明社那干逆賊營救于他念頭。至于你二叔,朕情非得己,本要留下,誰承想我皇叔偏偏不答應,說什么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免留后患。朕也是無法?!?br/>
          上官可情冷笑道:“臣子敢違?;实壑家猓俊奔螒c道:“你不知道我這位皇叔嫉惡如仇,性情耿直,誰的面子都不給,有時我都讓他三分,誰叫他是皇叔,況且他手中有大行皇帝遺詔扶佐新皇帝,我也有苦說不出,只有依他所言,別無它法。”上官可情道:“難道他比當年鰲拜還蠻橫?”嘉慶有些不高興,說道:“不對,當年鰲拜是心懷二心的逆賊,怎么可以和我皇叔相比?;适迦耸枪⒅?,說話有時往往無所無忌敢犯龍鱗,朕知這是他耿真所在,為國為民。他的心卻赤膽忠心,他做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大清國,決無私心!”上官可情凄聲道:“這樣說來我二叔和趙姑娘只有死了?”

          嘉慶道:“未必,朕會令人將兩個長得和他們相仿的人替換,這樣不就行了,你又何必哭哭啼啼?”上官可情又道:“可是丘幫主和趙姑娘他們呢?”嘉慶道:“那是沒有辦法,我只能救你二叔和趙姑娘,其它人管不了那么多,只有看天命聽人事了?!鄙瞎倏汕榭傆X于心不忍,可是想想也是嘉慶這樣做也是盡其所能,要他將其它人替換,也不現實,看來也只有這樣了。

          上官可情為他披了一件衣服,夜深露重,小心著涼。嘉慶用感激的眼光看著她,忽又嘆息道:“皇宮大內,勾心斗角從未停息過,如果不是為江山百姓,我真的好想離開萬丈紅塵,退隱江湖作一隱士?!鄙瞎倏汕樵尞惖乜粗?,不知嘉慶為何說這沒來由的話。嘉慶道:“江湖人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帝王之家,又何嘗不是腥風血雨,由不得自己。朝堂之上有人覦歈朕這九五之尊,恨不能朕早日賓天,好繼承大位。他們以為朕不知道他們私下相互勾連圖謀不軌,只是現在朕無暇顧及,待我清除反清復明的逆賊,再一一誅殺他們,讓他們知道朕可不是懦弱之人?”上官可情吃驚看著嘉慶問道:“難道朝中大臣有不臣之心?”嘉慶忽爾笑道:“可情,你太天真了,那個朝代沒有奸佞之臣。后漢獻帝被曹操所挾,以至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唐有安祿山之亂,宋有秦檜賣國求榮,明崇禎有吳三桂,洪承疇——尤其洪承疇身降大清,便轉身殺起自己同胞比我們滿州人還賣力,他只為了升官發財。連乾隆爺都讓編史官將這干人編入二臣傳,很是卑視,你說他們不是漢奸么?這樣不忠、不臣、不仁、不義的人能堪與大任么?我最敬史督師可法君,一身浩然正氣,可與袁督師崇煥君的一身浩然正氣存留天地,自古人人敬為國為民的英雄好漢,厭惡那些食君祿忘君恩的卑劣小人!”上官可情看著他說這番義氣凜然的話,心想:他還是個是非分明的君主,原來他心中知誰奸誰忠,并非一無所知。

          夜深了,嘉慶讓宮女退下晚膳,他實在沒有胃口,不知為何今晚他心事重重,幾次差點在上官可情面前失態。他畢竟是一代君主,怎么也不可以失去自己的尊嚴,所以只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可是這些時日的愁緒紛至沓來,讓人避無可避,心中好惱,所以一氣之下竟下旨要殺丘方絕他們,似乎這樣可以稍稍減輕心里負擔,否則他真要瘋狂了。

          御花園起霧氣了,朦朦朧朧仿佛不見人。兩個人都有些迷離,看對方都不清楚,各有各的心事,盡在不言中。

          天牢燈光昏暗,牢舍中雜草鋪坑,坑上躺著一個瘦削漢子正是丘方絕,他已無昔日風彩,可是雙眼瞳孔閃著攝人的氣勢,給人一種壓迫感。

          牢門吱呀打開,邁步進來一人。丘方絕懶得看,擁了擁草自顧翻身睡去。那人干笑一聲,說道:“丘幫主,你別裝睡了。聽本王一言,說出名冊所在,向今上納頭名狀,這殺頭之罪便可消彌于無形,否則明日便是你死期。皇帝下旨明日京都菜市街口行刑。丘幫主現在迷途知返,尚不晚矣,可要三思后行。人間一趟,實非容易,何苦為了區區虛名而死呢?實在不值的,所以三思三思!”

          丘方絕坐起身來,凜然道:“王爺你不要枉費口舌了,在下又不是三歲小孩,豈不明白其中利害關系,只是在下死意已決,不必再勸了?!眮砣苏呛痛T親王舒爾哈齊,他本意勸這丘方絕回心轉意,莫再執迷不悟,可是現在聽他口氣已是死意已決,別人的話已不起作用了,只有長嘆一聲道:“唉,從此世間少一英雄!”一幅英雄相惜的樣子,也許他內心是婉惜,可是他們不是同路人,一個是誓要反清復明的江湖好漢;一個是維護君子,誓殺反逆之賊的王爺,他們怎么也不可以相容,只因身份有別,立場不同,只有你死我活,別無他法,如果他們不是各為其主,幸許可以把酒言歡,成為好朋友,可是現在怎么也不可以,只有一個死,注定是那個江湖英雄,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想想一個江湖幫派怎么和整個朝廷為敵,也許一路風霜,也許一路??,盡管是非成敗難定論,可是他還要試一試,因為他內心深處依舊眷巒前明——雖然滿洲族人入主中原已二百年,可是心向故國前明的漢族百姓依舊心心念念,不忘故國。雖然是鏡花水月,可是心里放下的執念誰人可以去抺煞?

          舒爾哈齊負手于后,走出天牢,仰首看天,只見北斗七星暗無光芒,紫微星座隱在其在,不為人注目,嘆道:“漢人之中偏偏有這些人不知悔改,枉想恢復大明,可不是癡心枉想,不切實際,讓人可發一笑。”忽地一個輕脆的女孑聲音傳來道:“阿瑪,怎樣可笑的事說來聽聽?”舒爾哈齊回頭見是女兒清心格格,便笑道:“你一個女孩家怎么來這天牢?這是你該來的地方么?”清心格格道:“阿瑪,我聽皇帝哥哥說明日要斬趙姑娘她們一干人么?”舒爾哈齊道:“是的,皇帝已下旨了,誰也無法更改。你可惜趙姑娘她們?”清心格格甚覺于心不仁,便道:“阿瑪可不可以向皇帝求情,讓他枉開一面,放過趙姑娘她們不可以么?”

          舒爾哈齊道:“圣意難違!清心你也知道皇帝的脾氣,任誰也說不動,看來趙姑娘她們只有認命,我也沒法!”清心格格神情黯然,說道:“難道趙姑娘她們只有死么?”想起趙碧兒如花似玉的年歲,便要逝去,總覺心下難忍。舒爾哈齊走來,手撫清心格格頭頂,嘆道:“清心,世間有些事不是我們所能改變,皇帝也有他的苦衷。你想過沒有,如果不殺這干逆賊,那么天下豈不大亂,人人懷有異心,與朝廷為敵,不是很危險么?皇帝也是情非得已,你還是不要去乾清宮,為趙姑娘求情,只會激起皇帝反感,那樣他會更加震怒,趙姑娘她們只會更慘。清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