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塌方的轟鳴逼近時,我們抱著鐵箱跳進枯井。克萊恩的尸體卡在生銹的升降梯里,他西服內袋掉出張合影：二十歲的父親與他勾肩搭背站在礦井口,背后橫幅寫著中德聯合勘探啟動儀式。

原來他們才是初戀。我擦亮zippo燒著照片,火苗舔舐父親年輕的臉,你家老頭和我家老頭,絕配。

蓮花突然掐住我脖子按進污水里,槍口頂著我太陽穴：高少爺的幽默感是用人血養出來的她眼白布滿血絲,知道我怎么認出王叔的假肢嗎那截鈦合金里頭...污水灌進我鼻腔的瞬間,巷道塌方掀起的煤灰里浮出父親的臉。

我們在井下污水處理站找到備用發電機時,蓮花肩頭的傷口已經化膿。她拒絕使用從克萊恩身上搜出的抗生素：這混蛋給老爺子注射的葡萄糖里摻了砒霜。我盯著她撕開發霉的急救包,突然想起父親書柜里那本《毒物學手記》的借閱記錄簽著蓮花的名字。

發電機啟動的轟鳴驚醒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的監控屏幕。雪花屏里突然閃出父親的身影,他正在往某臺舊式錄像機里塞磁帶。蓮花認出背景里的掛歷：這是我養父被滅口那晚...

錄像里的父親比現在年輕二十歲,西裝皺得像腌菜。他調整鏡頭時打翻了酒瓶,威士忌在桌面上淌成微型黃河。八斗,要是你能看見這段...他抹了把臉,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惶恐神情,蓮花后腰的芯片存著錸礦坐標,但千萬別用美孚公司提供的讀卡器...

屏幕突然跳轉為某段偷拍視頻：克萊恩在夜總會往我酒杯里扔藥片,日期正是我輸掉三座礦井那晚。蓮花掰斷椅背的聲響驚醒了休眠的警報器,紅光里她脖頸血管突突跳動,像極了父親臨終前崩裂的留置針。

我們在變電箱后找到父親藏的牛皮信封,里頭粘著三根不同顏色的頭發。DNA檢測報告顯示分別屬于我、蓮花和某個在逃戰爭犯。我對著整流器嘔吐時,蓮花正用放大鏡研究信封郵戳——緬甸仰光,1998年2月13日,我母親難產身亡的第二天。

礦井突然灌進咸澀的海風,蓮花扒開通風口的藤蔓：這他媽是黃浦江畔還是金三角兩百米外的集裝箱碼頭正在卸貨,漆著美孚標志的油輪吐出個眼熟的鐵皮箱——和我輸在澳門的那批采礦設備長得像孿生兄弟。

勞駕,借個火。穿花襯衫的船老大突然出現在身后,他點燃的雪茄味與父親抽了三十年的古巴貨一模一樣。蓮花的手槍還沒抬起就被磁鐵吸走,船老大吐著煙圈笑出金牙：高少爺押在拉斯維加斯的可不是賭債...

他揮手招來幾個文身壯漢,掀開的集裝箱里傳出腐臭味。成捆的美元包裹著放射性礦石,最深處立著個等比例縮小的礦井模型——父親書房的鎮紙居然是他媽的戰略沙盤！

蓮花突然扯開衣領露出條形碼：L集團要找的是這個她指尖在疤痕邊緣摩挲,1997年植入的追蹤芯片,需要活體導電才能激活。船老大臉色驟變,這表情我見過——去年在澳門,當我掀開底牌是同花順時,賭場老板也是這副輸掉褲衩的模樣。

貨輪汽笛聲掩蓋了槍械上膛的動靜,我趁機撞翻放射性礦石箱。蓮花踩著滾動的鈾礦球躍向甲板,半空中甩給我的眼神像極了十六歲那年——她把我從酒駕的保時捷里拖出來時,也是這樣看一條落水狗。

船老大在艦橋按下自毀按鈕時,我正趴在父親準備的逃生潛艇里吐膽汁。蓮花對著艙內鏡調整假發,液晶屏突然亮起瑞士銀行的遠程驗證界面。需要瞳孔和聲紋雙重認證。她把攝像頭轉向我,高少爺要不要猜猜密碼

我盯著驗證框倒影里自己充血的眼球,突然想起父親總在清明上墳時念叨的經緯度。蓮花已經對著麥克風哼起蘇州評彈,那是她養母生前最愛的《秦淮景》。潛艇突然劇烈震顫,聲紋鎖在評彈的轉調處應聲而開。

保險庫三維圖彈出的瞬間,我們同時看見了那個標注八斗周歲禮的寄存柜。蓮花撕開真空包裝的襁褓,掉出的藍寶石長命鎖內側刻著緬甸文：獻給最珍貴的實驗品。

（保險庫的冷光燈驚醒了沉睡二十四年的幽靈）

藍寶石長命鎖在掃描儀下滲出熒光,緬甸文背后還藏著微雕的礦脈坐標。蓮花用發簪挑開寶石底座時,我聽見父親在拉斯維加斯賭場說過的話：最好的騙局要留個倒鉤。

瑞士銀行經理的瞳孔在虹膜驗證時劇烈收縮,他西裝翻領別著的翡翠胸針,和克萊恩葬禮上收到的匿名花圈裝飾一模一樣。蓮花突然用蘇州話哼起搖籃曲,經理的右手小指開始不受控地抽搐——這是父親在神經毒素實驗記錄里提過的癥狀。

高老先生為二位預留了時間膠囊。經理的假笑掛在抽搐的嘴角,不過需要同時輸入...他僵直著倒下時,蓮花正把帶電的簪子插回發髻：你爹在蘇黎世聯邦理工修的生物電擊課還真沒白學。

鈦合金保險柜彈出的瞬間,防彈玻璃外的萊茵河突然倒流。膠囊里躺著三支淡藍色試劑,和父親糖尿病胰島素筆里的液體同色。蓮花撕開真空包裝的說明書,泛黃的紙頁上是我滿月時的腳印。

基因修正劑,有效時間二十四年。她念出標題時喉結滾動,注射對象：高氏男性子嗣。我突然想起每年生日父親強迫我打的營養針,針頭總是比常規規格粗兩倍。

河對岸教堂鐘聲敲響午夜時,蓮花已經給自己注射完第二支試劑。她頸側的條形碼在藥效下滲出血珠：老爺子給我準備的臨終禮物我攥著最后一支針管,突然看清說明書底部的極小字跡：適用癥狀：L集團基因嵌合型追蹤器。

爆炸震碎落地窗的前一秒,我們抱著時間膠囊跳進運鈔通道。蓮花后頸浮現出電子紋路,那是父親的手寫批注：反追蹤程序啟動倒計時47小時。我摸著鎖骨下的鑰匙形疤痕,終于明白父親為什么總說：八斗的命連著礦脈的心跳。

在廢棄地鐵站拆解時間膠囊時,蓮花找到了真正的生日禮物——把改裝過的地質錘,錘頭鑲著我當年打彈弓用的貓眼石。錘柄里藏著的膠卷顯示,父親在緬甸救出的少女正在慕尼黑實驗室調配藥劑,她眼角的淚痣與蓮花如出一轍。

我可能是個批量生產的鑰匙。蓮花把試劑空瓶碾成玻璃渣,老爺子到底準備了多少個蓮花隧道深處傳來德式口音的通牒,我舉起地質錘砸向消防栓,噴涌的水柱里浮現父親年輕時的全息投影。

如果你們看到這段影像...二十五歲的父親穿著沾滿血污的白大褂,代表八斗的叛逆期終于過了。蓮花笑出眼淚時,投影里的父親突然轉身抱起個女嬰,她腳踝上的胎記與蓮花腳腕的燙傷完全重合。

追兵的手電光逼近時,我們撬開了膠囊里的終極秘密——本泛著尸臭的童話書。父親用紅筆圈改著《小紅帽》結局：獵人把狼皮做成充電寶,給全村的監控供電。夾頁里的結婚照上,母親捧著孕肚站在鈾礦堆前微笑,她無名指的鉆戒刻著美孚公司LOGO。

教堂地窖的暗門在童話書第七頁圖示位置開啟,蓮花盯著墻上的礦脈圖突然嘔吐。三維投影顯示錸礦脈貫穿全球十二處核電站,父親用紅筆圈出上海的位置：最佳爆破點：外灘十八號生日宴露臺。

慕尼黑來的殺手戴著母親同款鉆戒,他扔來的密封袋里裝著父親截肢前的X光片。蓮花用地質錘勾開保險栓時,我瞥見他后頸的條形碼——比蓮花的編號小三個數字。

親愛的弟弟。殺手扯開人皮面具,露出與我鏡像般的臉,爸爸沒教你玩炸藥要戴護目鏡嗎他按下引爆器的瞬間,蓮花將試劑扎進我頸動脈,父親的聲音在藥效中炸響：八斗啊,其實你媽懷的是雙胞胎...

保險庫穹頂開始坍塌時,蓮花的手正按在某個未激活的開關上。遠處河面飄來父親生前最愛的黑膠唱片,唱針卡在《歡樂頌》的第七小節——那恰好是礦井升降梯墜毀前的警鈴頻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