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婷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一片風(fēng)中的枯葉。她想起了自己如何振臂一呼,成為躺平策略的提出者和領(lǐng)導(dǎo)者;想起了自己如何在每次匯報后,成為眾人目光交匯的中心;想起了自己如何在猜忌中瘋狂地搜尋叛徒,將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次次引向自己…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讓她如墜冰窟,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趙工臉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慘白如紙。他猛地回想起自己如何默許李婷的策略,如何在技術(shù)層面提供隱晦的支持,如何在眾人恐慌時成為某種無形的權(quán)威被依賴…每一次,他都被迫或主動地站到了那個被看到的位置!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和技術(shù)理性,在此刻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那只握著絕緣棒的手徹底脫力,哐當(dāng)一聲,沉重的棒子砸落在地。
而我,
我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近乎自嘲的嘆息,目光掃過這冰冷鋼鐵叢林的核心,只需要扮演好那個角色。那個永遠在角落,永遠緊張,永遠不重要,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真正‘看見’的角色。
我的指尖離開了機柜外殼,隨意地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形的軌跡。
像空氣一樣透明。像影子一樣無害。
我微微側(cè)頭,看著李婷,她眼中的世界正在崩塌,只剩下純粹的恐懼,李助理,你號召大家‘躺平’,集體降低存在感…這很好。這為我吸引了足夠多的目光,也為我省去了很多麻煩。你們的‘裝死’,恰恰是讓我這個‘真死人’,活得最安全的屏障。
我轉(zhuǎn)向面無人色的趙工:趙工,你的技術(shù)眼光確實不錯。可惜,你看到的‘漏洞’,是我精心為你們挖掘的陷阱。你們越是深信不疑地往下跳,聚光燈就越會牢牢鎖定在你們身上。
不…不…這不可能…
李婷搖著頭,眼神渙散,像是在抗拒一個足以摧毀她所有認知的噩夢,你…你怎么可能…控制規(guī)則…
控制
我輕輕搖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不需要控制。只需要…理解。
我的目光越過他們崩潰的身影,投向機房深處那堵最厚實墻壁上鑲嵌著的巨大玻璃窗。窗外,是籠罩在深沉夜幕下的城市。遙遠的地平線處,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灰白色,正悄然撕裂濃重的黑暗。黎明,正在億萬人類沉睡的都市盡頭,無聲地孕育。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磐石科技…
我低聲念出公司的名字,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它的核心系統(tǒng),是我設(shè)計的。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卻不是水花,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渦。
李婷猛地倒抽一口冷氣,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軟下去。趙工僅存的那只鏡片后的眼睛瞬間瞪得滾圓,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而縮成了針尖大小!他們死死地盯著我,仿佛第一次看清我的臉,又仿佛看到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來自深淵的面具。
你們以為王總監(jiān)的死,是因為他業(yè)績差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揭開塵封檔案的冰冷質(zhì)感,不。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上層利用系統(tǒng)進行非法人格實驗的蛛絲馬跡,他試圖警告你們。
我的目光掃過李婷和趙工慘白的臉,他太‘顯眼’了。他的警告,讓某些人坐不住了。于是,系統(tǒng)被臨時注入了一個‘緊急清除’指令。一個…指向性明確的靶標(biāo)。
李婷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王總監(jiān)死前那充滿血絲、死死瞪著她的眼睛,那無聲開合的嘴唇…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細節(jié),此刻帶著致命的寒意洶涌回潮!
至于你們…
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們身上,那平靜的眼神此刻蘊含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重量,被困在這里,進行這場‘生存游戲’…并非偶然。高層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抹掉所有可能接觸過核心秘密的人。一場‘意外’的系統(tǒng)失控,一次‘不幸’的全體遇難…很完美,不是嗎
我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們看周圍這冰冷的鋼鐵叢林:而這里,這個核心機房,就是整個‘磐石’系統(tǒng)最堅固的堡壘,也是最完美的…焚尸爐。當(dāng)?shù)褂嫊r歸零,預(yù)設(shè)的強電磁脈沖和高溫自毀程序會啟動,抹掉一切物理痕跡。連同…
我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他們身上,困在里面的‘故障元件’。
趙工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終于明白了。他引以為傲的技術(shù),他賴以生存的理性,在這個巨大的陰謀面前,渺小得可笑。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脖子。
不…你撒謊!
李婷突然爆發(fā)出凄厲的尖叫,那是絕望到極致后最后的瘋狂反撲,她踉蹌著想要撲上來,你也是被困在這里的!你…
她的動作戛然而止。因為我只是平靜地抬起了手。手腕上那塊看起來極其普通、甚至有些廉價的電子腕表,表盤微微亮起,投射出一小片幽藍的光幕。光幕上,清晰地顯示著機房門禁的圖標(biāo)——權(quán)限狀態(tài):**掌控者**。旁邊,是整個機房自毀程序的倒計時讀數(shù)——猩紅的數(shù)字冰冷地跳動著:00:32:17。
這個動作,這個無聲的展示,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李婷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眼中最后一點瘋狂的光熄滅了,只剩下徹底的死灰和空洞。身體里支撐她的最后一絲力氣被瞬間抽空,她像一截失去支撐的朽木,軟軟地順著冰冷的機柜滑坐到地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肩膀劇烈地聳動,卻發(fā)不出一點哭聲。
趙工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抽搐著,他看著那塊腕表投射出的幽藍光幕,看著那代表著絕對權(quán)限的標(biāo)識,看著那冰冷的、不斷縮小的死亡倒計時…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他發(fā)出一聲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短促而絕望的嗚咽,猛地抬起雙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頭發(fā),手指深陷進去,身體佝僂下去,劇烈地顫抖著。破碎的眼鏡徹底滑落,啪嗒一聲掉在金屬地板上,鏡片碎裂飛濺。
巨大的嗡鳴聲重新充斥了空間,像一曲為終局奏響的冰冷挽歌。慘白的燈光無情地照耀著他們崩潰的姿態(tài),將那絕望的輪廓清晰地烙印在冰冷的地板和機柜上。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來自角落那些陳舊的污漬)和一種更深沉的、精神死亡的氣息。
我平靜地看著他們,看著這兩個曾經(jīng)站在不同高度、此刻卻一同墜入深淵的靈魂。時間在倒數(shù)。
00:05:00。
我轉(zhuǎn)過身,不再看身后那兩具被絕望徹底摧毀的軀殼。腳步落在金屬網(wǎng)格地板上,發(fā)出穩(wěn)定而清晰的嗒、嗒聲,走向機房深處那扇厚重的、需要三重生物驗證的安全隔離門。門無聲地向一側(cè)滑開,露出后面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通道盡頭,是閃爍著幽綠指示燈的電梯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