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
見過魏王沈洵,又找到了瑩兒,待蕭弘等人回到廣寧王府,天色已近黃昏了。
皇帝賜下的廣寧王府本是晉王在京中留下的舊宅。當年晉王沈廣睿被貶出京,暴斃于途中,留下的府邸荒廢多年,一直沒派上什么用場。京中貴胄極為講究風水氣運,出過大事的地方,人人避之不及,生怕染上晦氣?;实勖税堰@府邸修繕一番,賜給了蕭弘,在朝中許多人看來,像是輕視他出身寒微才做此安排。蕭弘卻并不在意這些。封侯也好,封王也罷,吃穿用度,他從不放在心上。唯一令他在意的,是皇帝的意圖。如魏王所言屬實,天子欲借大婚之機將他困于京中杯酒釋兵權,要是不肯乖乖就范,接下來就該是先禮后兵了。
將士們還不知道此事,只顧著為找到瑩兒而高興。大家都明白這是霍將軍失散多年的親妹妹,一回來就一窩蜂地圍過來湊熱鬧。蕭弘怕嚇著小姑娘們,一句“都該干嘛干嘛去?!卑讶粟s了個七七八八。
韓宗烈把從石媽媽那拿回來的身契交給蕭弘,指著小小悄聲問了句,“將軍,這小娃娃是怎么回事?”
其實他早就想問了。找回瑩兒就算是完成了阿錚最后的心愿,弟兄們都跟著高興??蛇@怎么多帶回來個小娃娃?哪來的啊?
“不知道,隨手就帶回來了?!笔捄胝f著大致看了一眼,把身契遞給瑩兒,讓她自己扔到火盆里燒了個干凈。
在軍中這些年,蕭弘隨手帶回來的有貓有狗有馬有羊,隨手帶回來個娃娃還是第一次。韓宗烈稍微琢磨了一下,“咱們得知道是哪來的孩子吧?”
韓宗耀想了想,試探著問道:“瑩兒妹妹,這孩子哪來的???”
第一次有人這么叫她?;衄摀е⌒∥⑽⑼撕罅税氩?,垂著頭不敢答話。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直到進了王府,她才弄明白這個從天而降的兄長是什么人。廣寧王蕭弘的名號,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是打退達鉭人的大英雄,是大晏的常勝將軍,是傳說中天神般的人物。而她只是一個在花樓里做雜役的孤女。云泥之別,天懸地隔。除了震驚,她心中更多的是困惑和無所適從。他說她叫霍瑩。他與她不同姓,為什么會是她的兄長?這府中都是披甲佩劍的漢子,沒有一處是她所熟悉的。強烈的陌生感讓她一陣心慌,唯有攬著身邊的小小才能勉強保持鎮定。
見她不說話,韓宗耀又問:“瑩兒妹妹,這是誰的孩子???”
小小是蒔花苑前頭牌花魁玉牡丹的孩子,生在花街柳巷,生父是個早就下落不明了的胡商。如果說實話,他們會不會不愿意留下她?霍瑩越想越不知所措,慌亂之下口不擇言扯了個謊,“小小是…我……我的孩子!”
三人一聽這話面面相覷。韓宗耀差點撲哧一聲笑出來,心道:“哥兒幾個就算不是個個才高八斗,至少都還有點常識?!?br/>
蕭弘也不戳破,忍笑對她說道:“你有個親生哥哥,叫霍錚。他比你大十歲,你今年該是十一歲。你哥哥遇到我的時候,也是十一。”
走失的時候她才不到三歲,關于家人,她幾乎什么都不記得了。黃昏的光線柔和而溫暖,照著蕭弘的側臉,莫名的令人心安。他的聲音低沉溫柔,霍瑩認真聽著,像是在聽一個陌生而遙遠的故事。
“那一年是個苦冬。你那時候小,家里養活不過來兩個孩子,你哥哥就想到了投軍,吃軍餉,運氣好的話還能立功。他怕營里不收他,扯了個謊,硬說自己十五了,從小吃不飽飯,長得小。我們真信了他的。那時候達鉭人連年犯境,北邊的百姓苦,軍中也不好過。我看他瘦小可憐,打了兔子野雁什么的,都留給他吃。結果沒幾年身量就拔得比我還高了。謊報年齡的事,還是后來有一年除夕夜他自己喝多了才坦白交代的。”
曾幾何時,少年人喝得滿面通紅,迷迷瞪瞪,如爛泥般醉成一灘,口中還不忘信誓旦旦起誓,“哥,這輩子我就騙你一次,以后再也不騙你了?!蓖氯顼L,想起這些,蕭弘唇邊帶笑,微微垂下眼眸。
“他現在在哪呢?”霍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