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
見過了京都的繁華,江南的秀麗,沈郁離本以為再沒有什么能讓她驚嘆的了。雖然之前聽森河和小綠講起草原集市的熱鬧一直頗為向往,她卻并沒有想到這集市竟有這么大。一頂頂五彩斑斕顏色艷麗的氈帳鋪成一片,在無邊的綠色草原上像是開出了一片花海。蒼州草原多民族混居。許多裝飾得充滿神化色彩的馬車停在一旁,身著各族服飾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各色商品琳瑯滿目,有好多她見都沒有見過的稀奇玩意。
集市中的一片空地上有人在表演噴火。赤裸著上身的中年漢子口含烈酒,來回拋接著三支火把,趁著火把起落在眼前的剎那,那人揚起頭一鼓作氣噴出一條丈余長的火龍。周圍圍觀的人群爆出一陣驚呼,緊接著就是如雷的喝彩聲。沈郁離和姑娘們站在人群中看了一會兒,也止不住地拍手叫好。
霍瑩小時候跟著雜耍班子賣過藝,這點把戲,在她看來根本不值一提。見沈郁離看得一臉興奮,她濃眉一挑,小下巴一揚,“這算什么?我也會!等回去了,我也給姐姐噴一個!我能邊翻跟頭邊噴,風火輪似的,比他還厲害呢!”
那噴火的漢子耳力不凡,聽了這話,瞪著一雙牛眼惡狠狠看了過來。韓宗耀不疾不徐往前跨出一步,當當正正擋在她們身前。沈郁離也連忙把小瑩兒往自己身后扯了扯,心說真不知這孩子以前都過的是什么日子,怎么連噴火這么危險的行當都干過。
隨著日頭升高,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多了。正準備吃點東西,休息片刻,從前面不遠處忽然飄來一陣香氣。沈郁離尋香而去,只見那邊停著輛彩繪得精致漂亮的馬車,車上大大小小的各色瓷罐擺了一片,賣香料的老板娘約么三旬年紀,卷發(fā)胡服,面容姣好,身材微胖,像是有波斯血統(tǒng)的胡人。
“姑娘來看看~來~看看~”雖不是漢人,老板娘的漢話說得倒也不差,見她過來,連忙起身招呼客人。
無事含閑夢,多情識異香。香料這東西在京中流行已久,相當昂貴。如龍涎香、蘇合香之類,更是價比黃金。這胡商的攤子上雖說沒有那么貴重的,但勝在種類繁多,不少她在京中見都沒見過的品種。司無憂司大小姐閑暇之時最是喜歡搗鼓香料,常是未見其人,先聞其香。既然都碰上了,不買就有些不夠意思了。沈郁離挑了幾樣,準備讓信使下次與信一同送回臨興。老板娘包裹東西的工夫,她又注意到了擺在一旁的一塊琥珀。那琥珀晶瑩透亮,色澤金黃,其中包裹著一簇濃綠的松針,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老板娘收了銀子,把包好的東西遞給了她,見她在看那塊琥珀,解釋道:“這個可不是賣的,我們拿來避災的。”
當年韋蘇州曾有詩云:“曾為老茯神,本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猶可覿。”琥珀即是虎魄,古人認為它是老虎的精魄所化,能避兇趨吉,又稱其為“瑿”或者是“遺玉”,而其香氣也有安神養(yǎng)氣之效。老板娘雖說了不賣,但沈郁離還真就看上了這個。
見她喜歡,宋磬兒問老板娘,“這真的不賣呀?”
她這一問,老板娘又悄悄將沈郁離打量了一番。常年做生意的都會看人。見眼前這姑娘年紀輕輕,雖是尋常人家的打扮,但那身氣度不似常人所有,她一眼認定這是個非富即貴的主兒,尋思片刻,又悄聲與她們低語了幾句,伸出三根手指來回晃了晃。
一上來就說不賣的,大多只是想要高價。若是當真不賣,就不會擺在那么顯眼的地方了。以前就聽說做香料生意的胡商有時會用琥珀來制香,但像這樣的珍品如果用來制香可就是暴殄天物了。沈郁離猜測這琥珀該是老板娘機緣巧合收上來的,不舍得用,又不舍得買,這才擺在那里,想等著看看能不能遇著個識貨又出得起價的主兒。這點門道不難看穿,她示意磬兒拿了金葉子出來,老板娘果然就喜笑顏開的將那琥珀雙手奉上了。
琥珀入手溫潤,帶著一股沁人心肺的松香。沈郁離把玩了一會兒,放人荷包收好,回頭只見小瑩兒眼巴巴地瞅著一旁賣點心的馬車。當?shù)禺敿镜男≥嗣厶牵t彤彤亮晶晶的好不誘人。磬兒也跟著悄悄拉她袖角。沈郁離見那攤主還擺了不少別的她沒見過的點心,干脆多買一些,大家分分,人人有份。
吃了點心,休息了片刻,幾人走走停停隨意逛著,迎面又遇上一個賣短刀、匕首的。那攤子被好多年輕的男男女女圍在中間,顯然生意不錯。沈郁離多看了幾眼,“這么多人?”
“在草原上,獨身男女互贈匕首是表明衷情的意思。”森河湊近她身邊掩著嘴小聲說道。
春風迎面,吹亂了鬢邊的發(fā),直擾得人心里也生出了一絲漣漪。沈郁離邊攏著頭發(fā),邊摸了摸腰間的匕首,只微微一笑,也不說什么。
倒是宋磬兒捧著泛紅的臉頰“哎呀~”了一聲,惹得姑娘們一陣輕笑。
韓宗耀小將軍跟在她們身后護衛(wèi),見狀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一臉我啥都沒聽見的架勢。唯有隱隱抽動的嘴角暴露了想笑不能笑,憋到快抽筋的痛苦與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