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近日并不像素日那般刻薄公主,反而耐心哄著她,看著她將那一碗碗深褐色的藥汁喝進腹中。
孔郎,這屋子里不干凈,你幫我找喇嘛來瞧瞧好不好臉色泛著不正常紅暈的公主瑟縮地躲在床角,像只受驚的兔子般拽著我的衣袖祈求著。
我幫她掖好被角安撫道:好,我今日便進宮,請位喇嘛來家里看看。
我像是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盯著公主,她的臉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睡眠也更好些。但她或許沒發現,自己睡著的時間比常人要長一倍。
我往她的藥里放了一味血枯草,這草藥會慢慢地消耗人的精氣,消耗得越多反而容貌更加俏麗。
看著眼前皮膚吹彈可破的公主,我忍不住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我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手指因興奮忍不住地戰栗:公主可一定要好好吃藥啊,看看這臉蛋養得多好啊。
若是孔郎日日來陪我,再苦的湯藥我也甘之如飴。
因為我的好態度,公主心情愉悅,連帶著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好了大半,又換上了自己素日最愛的粉紅色衣裳,在院子里頤指氣使,為驅鬼儀式做準備。
朔風卷地,祭壇上的九色藥草在銅盆中騰起青煙。喇嘛赤足踏過,腰間骨鈴撞出細碎清響。為首之人摘下遮目的銀狐皮面具,露出眼尾朱砂繪就的火焰紋。
喀喇一聲,神鼓震顫。
公主被這架勢嚇得往后退了好幾步,喇嘛一把抓住她,用指尖血抹過她的臉頰。
長生天的眼睛睜開時,黃泉的蛇要縮回地縫。骨鈴纏上她的手腕,神鼓被指節敲出悶雷,三更的烏鴉莫要啼叫,七竅流血的亡魂且住腳步——
我死死盯著喇嘛那張蒼老的臉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祭壇突然震顫。喇嘛咬破舌尖,將血珠彈向銅盆。火焰轟地躥起丈余,映出她瞳孔里游動的金芒。
來了。她反手拔出祭刀,刀背十二枚銅環叮當作響。
子夜過半,第一縷天光刺破云層時,祭壇四周的鴉羽盡數化為灰燼。喇嘛娜踉蹌著扶住神柱,腕間骨鈴碎了三枚。
冤魂作祟,冤魂作祟啊!
我一步沖上前去,詢問破解之法,喇嘛與我交換了一下眼神,留下一句:唯有真龍之血可救她性命,否則必活不過今年冬天。
公主聽了這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久久沒能回神。
我要進宮,我要進宮,父皇是天子,只有他能救我,快讓我進宮,我要見父皇!
宮門還沒開鎖的時候,公主便匆匆坐著轎子趕去,到了門口全然不顧及宮規體面,形若瘋婦地用手拍打著大門,引得無數人側目。
父皇,父皇是蟬兒啊!快讓女兒進去,救救女兒的性命啊!
我自然不會跟著她發瘋,夜闖宮門往嚴重了說可視為謀反,若是真惹毛了皇帝,腦袋落地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情。
公主被保護得太好了,沒有遭受過任何一點打擊,以至于她到現在也不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皇帝不只是他的父親,更是天下之主,他的耐心是有限的,誰都不會是他的例外。
我繞了好幾個彎子來到了一個隱秘的茶室,老喇嘛早早地等在這里。
這是答應您的五十兩白銀,您點點。我將面前盛滿白銀的盤子往前推了推,老喇嘛笑得合不攏嘴。
孔大人出手闊綽,若是日后還有這樣的好差事,可別忘了老婦人。
她剛要伸手,就被我按在桌面上,我俯身到她耳邊低聲說:收了我的銀子,就把嘴巴閉好,不然我敢保證——騾坪村一百五十八口一個活口都沒有。
11.
皇帝的脾氣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破例讓公主進宮面圣。
公主也是個爭氣的,硬生生把素日身體硬朗的皇帝氣得大病一場。
聽說她進宮見了皇帝就哭,抱著皇帝的大腿就不松手,開口就要皇帝取血救她性命。皇帝發了好大的脾氣,給了公主一巴掌,告訴她有病就去找太醫看病,還沒收了她的進宮腰牌,讓她回府里好好反省。
我借故外出好幾日都沒回府,在踏進公主臥房內的時候,滿屋子的霉味熏得我頭疼。
屋子里的窗戶都被木板封死,家具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往里走出各種各樣黃色的符紙貼滿各個角落,再往前走忽然腳下被絆了一個趔趄,一個鈴鐺發出刺耳的響聲。
是誰一個嘶啞的女聲從柜子后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