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節:魍魎之地(三)
行至章州中部,地形開始相較過去有所變化。
臨近南部的地勢變得在視覺上十分壯闊,高低差之大層次疊加猶如石工鑿刻的臺階。自平地遠遠望去,遍布瘴氣的沼澤往上是突兀出現的斷壁,一層接著一層向外突出的巖石附滿了藤蔓與灌木,滿目綠色的間隔露出刀削般崎嶇不平的灰白色山體,山腳之下還有著過去上古遺留的雕刻石柱。
最高處的峭壁山體上被開鑿出了狹長的走道,晴空萬里之下一行飛鳥遠遠地飛過,小得像是藍色背景布上的零星砂礫,更顯得周圍的峭壁宏偉壯觀。
行走至此,水路也已經成為一個可行的選擇。碩大無朋的峭壁之下遍布浮萍的沼澤到這塊已經開始有足夠的深度可以行船。然而只有極富冒險精神的人才會選擇乘舟前進。
被山體所遮蓋的沼澤水域呈現出一股令人驚懼的墨黑色,借正午從正中央縫隙灑落的日光蓬勃生長的浮萍與蓮花遮蓋住了大部分的地方,盛夏的雨后這里總是蛙聲一片,然而只聞其聲卻難見其影。
不時有半米寬的碩大蓮葉被水底不知什么東西觸碰劇烈搖擺,而待你望去,只瞧見一節節的巨大背鰭劃開水面迅速隱入其中,只留下淡淡的漣漪繼續擺動。
和人商人當中尚且算得上膽大妄為之徒才會選擇行走水路,而他們在路過時往往會攜帶一袋精米,隨行舟過程有序地撒入水中。
不明就里的拉曼學者聽聞這一世故曾以為這是與文化相關的獻禮儀式,按照只言片語的誤解他們傳成了“一年最好的收成獻給水神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但實際上按照和人古籍記載,這其實是某種嚇退龍的方法。
有龍在淵,和人語言當中的“淵”指的就是深不可見底的水域。新月洲傳說中的龍并不像里加爾的喜歡住在火山和雪山,而是在水里游走——這就更令拉曼人確信祂是一種蛇類而非獸類。一部分拉曼人認為和人傳說中的龍是某種水棲的巨型蛇類,襲擊人的傳說以訛傳訛久了便被神化——但總而言之——
撒米的做法源自和人古老的傳說,因為龍的身體遍布鱗片,若是在鱗下長蛆便會痛苦不堪卻又毫無辦法。因此用和蛆十分相似的白米撒入水中,便可令龍畏懼而不來襲擊船舶。
這種想當然的做法到底有多大用處我們不得而知,只是顯然即便有這種“無比可靠”的保證手段,大部分人也仍舊寧可選擇峭壁兩端開鑿出來的道路行走陸路。
從低地一路往峭壁上方行走,真正踏足之后方才發現經過千年打磨這里遠比在下方時看著要寬廣。五六臺馬車并行都仍舊沒有太大問題。靠近斷崖的部分有護欄存在,但因為路途過于漫長,采取的便是最低成本的木質柱子配上粗麻繩拉成的象征性阻礙。
這種護欄只能讓人意識到這里便是崖壁的邊界而無法起到真正防止落崖的作用,更不要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麻繩已經干枯發脆,仿佛風輕輕一吹就會斷裂。
從這里往下落去,即便不考慮深淵中的各種蠢動黑影,光是幾十米的落差直接砸在水面上也足以讓人昏厥溺死。所以大部分行人都盡可能地離得遠遠的,只有少部分如同一行人過來時瞧見的這幾名身著華服的年青武家子弟,會無意義地炫耀著武勇故意站得很近還大聲嚷嚷生怕別人瞧不見。
在如今和平了許久的月之國,除了酗酒斗毆以外大抵做這種蠢事就是年青武士們最大的死因了吧。
一百多將近兩百人的一行人走過時,這群正在裝模作樣展現武勇的年青武士當中有個嚇了一跳差點就沒掉下去,要不是伙伴伸手拉了一下只怕一條性命就要這樣沒了。
龍之介麾下的浪人當中有人瞥了他一眼,不知是感覺面上無光還是怎樣,這年青人居然還一副要把火氣撒到這邊來的模樣怒氣沖沖的。還好被伙伴給拉住。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罵也仍未停下,言論與之前亨利一行來到章州時那些年青武士罵鳴海和彌次郎等人的大致相同,都是罵什么年代了還穿盔甲帶武器之類的,顯然只著華服游歷才是如今和人武士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