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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一道猙獰的傷疤!

      像一條丑陋而充滿惡意的暗紅色蜈蚣,盤踞在少年麥色的肌膚之上!皮肉翻卷愈合的痕跡還很新,顏色深紅發暗,邊緣微微凸起,與周圍健康光滑的肌膚形成刺目而慘烈的對比!那絕不是尋常的刀劍劃傷!那是極近、極狠、帶著必殺之意的一刀留下的印記!刀鋒幾乎要攫取他年輕的生命!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氣,比黑石荒原最深處的萬年玄冰更甚,猛地從蕭令儀腳底竄上她的天靈蓋!瞬間壓過了裴珩手中暖爐帶來的微弱暖意,也凍結了她心頭因重逢而生出的所有漣漪!

      她握著韁繩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因巨大的力量而發出輕微的咔聲!眼神驟然銳利如出鞘的寒匕,裹挾著戰場上淬煉出的、足以讓百戰老兵膽寒的鐵血殺意,直直刺向裴玨胸前那道疤!聲音沉了下去,如同寒冰墜地,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重:

      誰干的

      這三個字,不是詢問,是審判。

      她的目光,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猛地轉向陰影里的裴珩!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靈魂的質問!城門洞內短暫的溫暖氣息瞬間蕩然無存,只剩下比外面風雪更凜冽的寒意!

      裴珩捧著暖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因用力而瞬間泛白。他清冷的目光掃過弟弟胸前那道因衣襟敞開而暴露的、刺目的傷痕,眸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卻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復雜情緒——那是深入骨髓的痛惜,是被強行壓制的滔天怒火,更是一種沉甸甸的、幾乎將人壓垮的無奈。他薄唇微啟,聲音低沉平緩,試圖將這驚心動魄的傷痕歸于一場意外,字字清晰卻顯得異常蒼白:

      月前,京郊獵場,驚了御馬。

      驚了御馬

      蕭令儀心中冷笑,如同冰湖碎裂。裴玨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騎術之精湛更在她之上,性子雖跳脫,但對馬性了解極深。什么烈馬能驚得了他還能讓他受如此致命的一刀這借口拙劣得近乎敷衍!如同在侮辱她的智商!

      驚馬

      蕭令儀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珠砸落在寂靜的城門洞內,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嘲諷與壓迫,什么樣的驚馬,能讓人對著心口捅刀子

      她的眼神如鷹隼鎖定了獵物,緊緊攫住裴珩那雙試圖維持平靜的眼眸,阿珩哥,我要聽實話。

      裴玨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隨即又努力地、有些慌亂地揚起,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逞強和不愿她擔憂的笨拙:哎呀阿姐,都過去了!小傷!你看我這不是活蹦亂跳嗎你剛回來,別為這點小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飛快地、近乎倉促地攏緊大氅的衣襟,試圖將那刺目的傷痕重新掩藏,仿佛只要遮住了,那險些奪命的兇險便不曾存在。

      小事

      蕭令儀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一言定生死的冰冷威壓!這股無形的氣勢如同實質的怒濤拍岸,驚得墨驪都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發出不安的嘶鳴!她不再猶豫,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落地無聲。玄色的披風在她身后揚起一道冷冽的弧線,如同死神的斗篷。

      她幾步走到裴玨面前,身量雖不及他高,氣勢卻如淵渟岳峙,帶著山岳傾塌般的沉重壓力,迫得裴玨臉上強撐的笑容消失,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裴玨,看著我!

      她的命令不容置疑,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裴玨眼神閃爍了一下,帶著一絲被看穿的慌亂和少年人特有的倔強,最終,還是在對上蕭令儀那雙冰封雪原般眼眸的瞬間,敗下陣來。他低下頭,又倔強地抬起,那雙總是盛滿陽光般笑意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著蕭令儀寒霜覆蓋的面容,還有一絲被強行壓下的委屈和不愿連累兄長的復雜情緒。

      蕭令儀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這傷,怎么來的

      裴玨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目光卻下意識地、極其飛快地、帶著一絲求助和依賴,瞥了一眼旁邊沉默的裴珩。那眼神一閃即逝,快得如同錯覺。

      然而,這一眼,細微得如同風吹葉落,卻被蕭令儀精準地、如同捕獲獵物致命弱點般,牢牢地捕捉到了!

      她心頭猛地一沉!如同墜入萬丈冰窟!

      那眼神里,有對兄長的求助,有無法言說的依戀,還有一絲……被兄長約束后、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更深沉的寒意,如同決堤的冰河,瞬間沖上蕭令儀的頭頂!她猛地轉頭,目光如兩道淬了萬年玄冰的利箭,裹挾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殺意,射向一直沉默站在陰影里的裴珩!

      裴珩!

      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聲音里淬著冰渣,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磨而出,你告訴我!他這心口一刀,到底拜誰所賜是不是又為了……

      后面的話,被她硬生生咬碎在齒間。那兩個字太重,重到她此刻胸腔都感到窒息般的疼痛——為了她為了那個懸在他們三人頭頂,名為指腹為婚的沉重枷鎖為了那個遠在京城、視她為禁臠的混賬東西!

      城門洞內,死一般的寂靜降臨。只有穿堂而過的北風發出嗚咽般的嘶鳴,卷起地上的碎雪,打著旋兒,徒勞地想要吹散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寒意。親衛們早已悄然退開一段距離,垂首肅立,如同冰冷的雕像,將這片小小的空間徹底留給了這三人之間洶涌翻騰的暗流。

      裴珩手中的紫銅暖爐依舊散發著微弱的熱氣,裊裊白煙在冰冷的空氣中扭曲升騰,卻無法驅散這凝滯到令人靈魂都感到寒冷的氛圍。他清俊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那平素如同深潭般不起波瀾的眼眸,此刻正沉沉地看著蕭令儀。那目光復雜得難以描摹,有被她直呼其名帶來的刺痛,有作為長兄面對弟弟重傷卻無法手刃仇敵的沉郁,更深處,翻涌著某種被死死壓抑、幾乎要沖破冰面、焚毀一切的灼熱情緒——那是對傷害至親之人的滔天恨意,是對眼前這女子深入骨髓的愛戀與保護欲,更是對自身無力與這污濁世道周旋的憤懣!

      他沉默著。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仿佛在權衡,在掙扎,在用盡全身力氣將那足以焚毀理智的烈焰強行摁回心底。

      哥!